傍晚5点半，气温渐低，杭州永盛路地铁口天色近乎全暗。

临近地铁口的几家商铺，灯效五光十色，一派温暖的迎新年氛围。正对着地铁口，是涛涛的新爆米花摊位—一辆小推车。车杠上用粗绳捆绑着防风帘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避寒空间。

天暗，涛涛从柜门内拖出一盏小圆灯，他站起，用力朝杆子上一挂，摊位内瞬间亮了起来。

地铁口人流来来往往，停留时间不多。偶尔与陌生人眼神相碰时，涛涛会立即伸出手掌，“五块钱”、“爆米花”。

11月初，姚传华第一次上传脑瘫儿子涛涛自立摆摊卖爆米花视频时，根本没想到会红。

涛涛爆米花被天南地北的网友争先“求买”。涛涛十七年人生中第一次被无数摄像头瞄准，结结巴巴回答很多问题。博主和陌生网友顺着网线找到他，用多买爆米花的方式鼓励他。

如今快两个月过去了，网络流量渐渐远去，涛涛爆米花的生意也归于平淡。

2023年最后几天，我们再次走近了这家人。

记者 章然 摄

坚持出摊

下午1点至18点半，是涛涛独自一人的摆摊时间。

头戴小熊帽，桌上一大瓶暖水壶，手戴厚手套，再裹上一层羽绒服，是这个孩子在冬天出摊的装备。

比起第一次相见，涛涛变了些：他会主动站起来迎接，眼神透露出欢喜。话筒夹递过去时，他会主动拉开衣领。问他问题，会认真回答。

记者 章然 摄

涛涛爆米花的品种也在更新。外包装印上了涛涛头像，生产中添加更多奶油，口味顺滑许多。

地铁站走出来的人，涛涛试图努力推销，指着摊位上爆米花，举起手“五块钱”，声音比之前洪亮。

有些人知道涛涛的故事，“不是特意来的，我刚好路过，有需要就买了。”拿着爆米花的情侣在接受采访时说，把涛涛当普通人，更能让他感觉平等。

几十分钟过去了，摊位前少有客人停留。

涛涛一会儿站起来整理爆米花摆放位置，一会儿瑟缩在推车里。风大时，他大口大口喝热水。

记者 章然 摄

团圆饭

“我一般会煮个火锅，放豆瓣酱炒香，加入蔬菜和腊肉。”晚上6点半，姚传华从地铁站接回涛涛，开始准备一家四口的晚饭。

小屋内散发出饭菜的香气。辣炒湖北鱼腥草、腊肉汤、西红柿炒鸡蛋、粉蒸肉，这是一家人提前开始的跨年晚餐。饭桌上，爸爸、妈妈、涛涛、弟弟围成小圆圈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
记者 章然 摄

姚传华给弟弟加完菜，转头又去叮嘱涛涛，“是不是想吃豆腐皮？”话音未落，她就跑去厨房拿出一沓嫩黄的干豆腐，一股脑放在火锅里。

弟弟吃了不少肉，相比之下，涛涛吃肉很少。“粉蒸肉是他为数不多能咬得动的肉，我都会准备一道，但是涛涛吃得不多。”姚传华说，她希望孩子多出点，能长高长壮。

氤氲的火锅雾气里，姚传华的神情放松自在。她举着碗，但心思不在饭上，而是左右环顾看家人有没有吃好。

“这是我一天中最快乐、最放松、最幸福的时刻。”姚传华说，白天各忙各，一家人晚餐围在一起，有家的感觉。

记者 章然 摄

妈妈的心里话

明年17周岁的涛涛饭后最喜欢的电视节目，依然是动画片。

姚传华看着“长不大”的涛涛，眼里全是温柔。

在此次流量风暴中，她曾数次担心儿子会不会遭流量反噬。她心里数次矛盾，几次和记者表达过打消采访的念头。

另一方面，她又希望孩子被看见。她每天给涛涛拍视频，炸爆米花出炉的瞬间、孩子吃饭时的模样。她坚持每天在社交平台上露出。

北京阿姨看了视频，带着孩子赶到萧山店里。“她对涛涛像是亲妈一样，真的心疼他，经常给涛涛寄一些生活用品。”

一些涛涛的粉丝，从11月初追到现在。每次新视频发布，几位老粉总会在视频下留言鼓励孩子，希望涛涛越来越好。

记者 章然 摄

临近年关，爆米花销量走低。着急的涛涛给姚传华拨去一个个视频电话。

“我宽慰他，不可能爆米花销量一直很好，我们要多点耐心。”姚传华说。

“涛涛爆米花一桶只挣一块钱，两个月，涛涛挣了2400多块钱。”姚传华心里很清楚，单纯线下摆摊，还无法让涛涛独自生存下去。

姚传华很想有人能给她出出主意，以后的路该怎么走。她着急又诚恳地问，“你说，以后该怎么办才好，我是不是该给涛涛租下个店面，办下营业执照，挂个小黄车？”

明年还会继续让涛涛摆摊卖爆米花吗？即使根本挣不到能生存下去的钱？

“我还想让他摆摆看，涛涛喜欢摆摊，我会继续支持他。”姚传华说，曾经被这座城市的善意温暖过，她不想在困难面前当逃兵。

让她颇感欣慰的是，送教上门的老师们一直来给涛涛上课，涛涛的锻炼也在坚持：“孩子的善良、坚持反过来也鼓舞着我，就算生活充满艰辛，但也不缺乏光亮和勇敢。”

新的一年，姚传华许下愿望，希望涛涛未来越来越好，家人平平安安，世界温暖和平。